Luciano

    我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詹姆斯，是在1973年的夏日尾声。

    在我出生成长的东海岸小城，夏日总是格外漫长且昏沉，海滩上挤满人潮，从天光大亮直到夜色四合。那是一个变化甚少的小城，对大多数人而言，生活也许就是每天从二十年前自己父亲工作的工厂下班回家，路过自己十多岁时第一次合法买酒时踏入的小酒馆，进去喝几杯威士忌，和不期而遇的朋友闲聊，最后醉醺醺的回家。

    “我从来没喜欢过这个地方，热烈过头的阳光，咸湿的海风，这儿的人都有着惹人厌的雀斑，愚蠢空洞的笑容，我讨厌这一切，奥维，所有的一切。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，而且永不再回。”

    我还记得1973年的最后一个夏日傍晚，日暮余晖将绵长的海岸线染成一条刺目的红色丝带，我站在新修剪的草坪上，詹姆斯摇下车窗和我道别，他的眼睛是蓝鸟般鲜亮的色泽，睫毛颤动如同羽翼轻扇。我看着他远去，新割的青草汁液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，混合着土壤的微腥，远方海浪激荡，沉沉落日似乎要纵身跃入碧蓝大海。那是1973年的最后一个夏日，夜里我听见蓝松鸦遥远粗粝的叫声，第二天，龙卷风席卷了这座城市，阴雨连绵至深秋。

    我似乎感到詹姆斯总是在那儿。每当我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，詹姆斯的身影就浮现在我眼前。我们在牙牙学语时就已经相识，裹着尿布在草地上爬来爬去时顺便在对方身上涂满自己的口水，我们在五岁时发誓要像亲兄弟般永不分离，八岁时一起学会骑单车并撞坏了邻居的栅栏，十三岁时为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儿打了一架然后拥抱和好，十六岁时他离开我，甚至没有说一句再见。

    我们长大，然后各奔东西，不是什么奇怪的事。只是我偶尔会想到他，记忆蒙上一层模糊难辨的光泽，我想起了半开的百叶窗上银白的月光，曙色初开时在轻风中摇摆的蓝松鸦，远方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隆声响。